【端午佳节】食粽记

冬天的李子
2024-06-07

早晨儿子问我吃啥,我脱口而出,粽子。是的,又到五月端午,早在前面一段时间,家里就开始准备粽子。儿时关于食粽的记忆,随着六月雨季时而阴湿闷热时而凉爽沉静的天气,从记忆里慢慢浮现出来。

粽子这种食物,一旦做好,就得抓紧吃,放久了不好吃,也容易坏。虽然现在有了冰箱,但总感觉从冰箱里取出来的粽子,不再是粽子,辜负了粽子本来的面貌。所以,一旦有了粽子,既有抓紧吃的心理负担,又仿佛是肠胃过载的身体记忆,不由得背上了一个背包,整个端午节都和江南雨季一样变得沉重起来。屈原大概也想不到,为什么一个纪念他的节日,会让一个成人孩提的记忆变得沉重起来。

记忆中的妈妈是个包粽能手。她那双大手有力极了,揍起娃来绝不手软,包起粽来也如钢丝拉纤,每根绳子都崩得笔直。不知道妈妈从哪找到那么大的粽叶,用80年代的孩子们洗澡用的超大红盆,雪白的糯米一泡一大盆,米粒在白色的水雾下粉粉嫩嫩的。妈妈坐在家门口的屋廊下,胖而结实的身体让小板凳有点不堪重负,粗糙有力的大手拾起两片宽大的粽叶,双手那么一绕,粽叶成了圆锥状的粽筒。只见妈妈一手捏住粽筒边缘,另一只手插入泡着米的大盆,连水带米向粽筒里抄,动作一气呵成、爽快淋漓。粽筒被泼得湿淋淋的,米留下来,水从下面漏下去,大手两三抄就能把一个粽筒灌得满满当当的。然后不知道是怎么一捏,捏得恰到好处,一盖,要装得满还不能盖不住粽筒,舒展潮湿的粽叶在妈妈的操纵下,非常服帖听话,被塑造成结实饱满的多角立方体。随后,一根白线,把粽子拦腰围过,线的一头在妈妈手里打成结,另一头在妈妈的牙齿的咬合下崩断。

此时,小小的我围在旁边,偶尔也能帮点忙。我比较喜欢生粽子,粽叶新鲜浓重的绿,满满一大盆精致停当的放在那里,十分惹眼。刚出锅的熟粽子虽然清香扑鼻,更多的却是待吃的紧迫感。来自北方中原家庭的妈妈即便是包粽好手,却不会包肉粽、蛋黄粽、豆沙粽等多重口味,只会包白粽和蜜枣粽。白粽带着米饭清香,孩子小小的肚腹尚且能塞两个,蜜枣粽在蒸煮后却渗出红色蜜液,和糯米混在一起,吃起来越发甜腻,难以消化。

粽子虽然很多,却不会吃不完。一半送给亲朋, 总有人懒、总有手笨的亲朋,不愿意包粽,而等着妈妈的粽子分她一份。即便如此,家里还是会剩很多粽子,这么多粽子,虽然有冰箱,但是父母对于这一白瓤绿皮的多角小米团,却没有放在冰箱的习惯。他们会把粽子泡在水里,每天换水,接下来的一两个星期,每天每顿都是粽子。泡了水的粽子一言难尽,在锅里蒸热后,头角部泡得水滂滂的,入口难忍。我都是趁着大人不注意,偷偷的把几个角角被泡得发白肿胀的部分,吐给在地下转圈的小黑狗,无奈小黑狗也翻着白眼走开,不爱吃这铺天盖地的粽子。

尽管孩子们对端午吃粽避之不及,家庭习俗依旧不改。每年端午,天气热烘烘的,包粽子、送粽子、吃粽子,妈妈对此乐此不彼,胖胖的包粽的身影每年此时都要蜷在那里,忙上好几个半天。对每天吃粽的恐惧记忆,则成为我这一代孩子们端午节的标配。

自己做妈妈以后,粽子依旧是一个噩梦。虽然家里没人会包,平常也不会买,但是每到端午,总归要囤积一点,对传统习俗的坚持已经成了血液和记忆里的烙印。可是,远离了充满亲戚好友的家乡范畴,多的粽子没人帮忙消化,儿子吃剩的粽子要由我这个剩饭承包商来解决。人到中年,生活在食物富足的环境里,扔掉未坏的食物会内心自责,吃下去,又会胃部不适。于是,每逢端午,对于粽子的恐慌又会再次浮现且更胜一筹。

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【编辑:杨军,审稿:阑石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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