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杨木沉浮（六）

陈茂森（蓬溪）
2023-01-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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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陈茂森


刘木匠端坐在椅子上，抄手抱胸，脸膛微仰，一副胸有成竹，气往外膨的神情。我一看就晓得这家伙已想出了绝妙的高招。心里悬起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实。但我又生出一丝不安，那高招毕竟不是我想出来的呀！而且鬼晓得这家伙的高招出不出格，人家是否能够办得到。我又看看秘书长和张所长。秘书长脸青寡瘦，篶篶地坐在椅子上；张所长双眼布满血丝，一会打个哈欠。
这时，秘书长立起来，强打精神撕开一盒“玉溪”，挨个撒了一圈：“来，来，好烟共品尝。刘师傅，你看，这个数，四千，行不行？”
刘木匠把脸往左边一偏，故作亲切的笑：“这么少么？”
张所长转转眼珠，竖起一巴掌：“这么说，五千，如何？”
刘木匠把脸偏往右边，夸张的说：“哟——好大方哟，一千一千的添……”
我看不下去了，故意急他：“刘师傅，你出个价吧？”
刘木匠瞪我一眼，突然大喝一声:“你们咋个总是钱钱钱！俗得要命！这东西是无价之宝，钱能买得到？我出十万，你们给我捞一根来！俗得要命，把我刘木匠看扁了！”
“那，刘师傅，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刘木匠一下立起来，大手在空中潇洒地一挥：“我要无偿地捐献给科研事业！无偿！”
……
刘木匠大手又一劈：“一分钱也不要！”
“啪！啪啪啪！”
张所长突然情不自禁的带头鼓起掌来。刘木匠激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，忽然，秘书长跳下椅子，双手握住刘木匠：“太感谢你了！我代表科委会全体职工和全县科技工作者……”
忽地，张所长一把抓住秘书长，插到两个中间：“你这是啥意思？你这人太不叫话了！”
秘书长道：“我什么意思，我……”
张所长说：“你自己明白！不要机关算尽太聪明了……”
我赶忙插进去：“争啥子嘛，大家商量着办啊……”
秘书长眼睛一亮，像抓住了救星：“让小陈说说，他首先披露了这根木头，最有发言权！”
“叭！”
刘木匠往桌子一巴掌：“陈小娃有啥权？哪个都晓得这宝贝是我刘木匠的！”
张所长马上说：“就是，刘师傅才最有发言权！”
我急了，急中生智，我说：“刘师傅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，一切听从刘师傅的安排！”
刘木匠笑了：“对啰！这才像话嘛！把我刘木匠搞忘了，你们都搞不成！”立刻，他又转向张所长：“你们弄来搞展览？”
张所长握住刘木匠的双手，直摇：“就是，就是，十分感谢你的支持！”
“好！我刘木匠捐献给你们！”
秘书长急得秃顶直冒汗，“刘师傅……”
刘木匠又看看秘书长，慢条斯理的问：“你们又弄来搞啥子？啥？科研？为啥不搞展览？”
“这……”秘书长一边擦汗，一边想着对策，忽然灵感来了：“但是，但是我们的意义极为重大。我们将把科研成果和这宝贝送到省上去，送到各地去，去宣传，宣传你的千秋功德……”
“是么？”
刘木匠顿住了，慢慢的拿起一支香烟。我们三人迅速地划燃火。但刘木匠并不点燃，慢慢的旋着它，仿佛它就是那根晶莹透明的木头。屋里静的出奇，几乎听得见一片心脏的剧烈的跳动声，肠胃的蠕动声。我们三人都紧张的望着刘木匠，等待命运的抉择。终于，刘木匠抬起头，叼上香烟。我们同时把三团火伸拢去。刘木匠深深的吸一口，呑进去憋住气，许久才吐出一缕淡淡的轻烟;
“你们的意义都很重大……我刘木匠咋个好关照一个，疏远一个呢？就让它为大家多发一份光吧！”
“真的一分钱不要？”
秘书长张所长异口同声的问。
刘木匠挺起胸膛，一手指点自己的鼻子。
“我刘木匠好久说过假话？我要把它捐献给你们！今天，我啥都不缺了，我向你们要钱干啥子呢？但是，为了证明，向所有人的人证明我刘富贵确实没有要你们科委、文管所一分钱，你们必须在这根木头上刻下四个大字：刘富贵献，然后雕上年月日，这，合情合理吧？”
众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。
天哪！我差点叫出声来。我死死盯着刘木匠，发现他已经膨胀到了极限，皮肉透明得比那根发光的白杨木还要彻底，像一张薄薄的玻璃纸，我清楚的看见他的五脏六腑正笑得发抖。我眼前又闪现出刘木匠骑在透明的白杨上录相的情景。但另一幅更绝妙的画面浮现在我面前，一个巨大而漆黑的展览大厅里，横着一根透明发光的白杨“刘富贵献”四个大字荧光闪闪，映亮大厅，慕名前来参观的人鱼贯而入，围着这根宝贝本能地念：
刘——富——贵——献
刘——富——贵——献
刘——富——贵——献
五天后，我回到小镇，来办理借调手续和搬东西。我同妻子商量成熟，选定在文管所工作。这时，我正背着背包在镇车站等车。
忽然，有人直呼我大名：“陈XX！”
我扭头一看，刘木匠！
刘木匠鼓着两眼，上上下下吧我扫视了好几遍，然后退后半步，脑壳一摆。
“吔——你娃儿就这样走了？招呼都不打一个！我刘木匠已经过期作废了？陈XX!你娃儿要搞清楚，你是沾我刘富贵的光回城的！再说耿直点，是沾我那根木头的光搭配进城的！你如果今后不好生照看我那木头，对不起我，哼！……你就只得乖乖地给我滚回来！”
（未完待续）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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